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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邺京有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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泠心中的厌烦被放大。

    她视线中有个烛灯,一把往身后推去,自己也不自禁转头,压着声音怒道,“滚滚滚!都给我滚!不要出现在我面前!你……”她愣了愣。

    因为站在几步外的人,居然是沈宴。

    灯烛滚到青年脚边,沈宴垂眼看了一下,再向她看来。他语气凉凉的,声音低沉带磁性,“让我滚?”

    刘泠木着脸,眼里满是厌恶,话不停,“出去。不要让我看到。”

    沈宴望她一眼,点头,便返身出去,还体贴地把门给她带上。

    刘泠在空落的屋子跪了一会儿,心里挣扎着。再说完那些伤人的话后,她就已经开始后悔。在地上呆坐半天,猛地跳起来,咬牙往门外冲,“沈宴,你回来,我……”

    她拉开门,呆站在门口。

    凉夜中,青年靠着门,闻声侧眼看她。他笑了笑,“还不错,反应很快。”

    他闲适地靠门而立,伸出微凉的手,抹去刘泠面上的泪水。

    刘泠愣愣地看着他,提着锦袋的手,紧了又松,松了又紧。

    他向她张开手臂。

    刘泠望着他的脸,忽而一笑,投入他怀中,展开双臂抱住他。

    她闷闷问,“你猜到了?”

    “病情反复了,对吗?”沈宴淡淡道,“是不是一直不打算告诉我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刘泠抿嘴角。

    她又开始掉眼泪了。

    沈宴叹口气。

    听刘泠哽咽着,“你身体好了?能下床了?能说话了?你还是去躺着吧,我看你脸色不太好。你要是再倒了,我也不想活了。你要是被我害得一点不妥,我都觉得活着没意思……我辜负了你……”

    沈宴低眼看着她。

    果然,事情到了很糟糕的地步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发冷,心却在微痛。

    广平王府!陆家!

    他还记得过年后刚到江州时,刘泠是那么开心地跟他说,“沈宴,我摆脱她了!她没有再跟着我,缠着我,逼我去死了!”

    缠绕她多年的病,终于好了。她可以像常人一样,不用时时刻刻压抑着自己,把自己弄得那么累。

    这才多久……

    刘泠一个人躲在暗处哭。

    她数次跟他提到“死”那个字。

    沈宴揽着她的手,沉重得抬不起来。

    他的爱人——他一路牵扯着她,领她从黑暗走向微光。他好不容易把她从深渊中带出来,那些人,又重新把她推入了暗无天日中……

    他如何能放过那些人?

    广平王府没了,却还有陆家。

    陆家每个人,都要为此陪葬!

    心中隐怒,面上,沈宴只是顺手擦去刘泠面上的泪,沉声说,“刘泠,我们是夫妻。你有什么事,要学会跟我说,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忍。”

    “在我跟前,你不用伪装自己正常。嫁给我,让你需要欺骗的话,你何必嫁我?”

    “当然,我也会学着不瞒你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你说,想一直跟我在一起吗?”

    刘泠抬眼,被他的话说得委屈。她眨掉眼中泪,脸上神情几变。沈宴不再说话,等着她想清楚。刘泠会想清楚的,她只是被负面情绪拖累,理性被掩藏。半晌后,刘泠目光坚定地点了下头。

    她问,“你的伤好了?”

    他问,“你的病什么时候加重的?”

    她问,“你能跟我说话了?还吐血吗?”

    他问,“你又产生幻觉了?看到的还是你娘?”

    她说,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他说,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彼此面面相觑,刘泠看沈宴淡色的表情,觉得他有故意逗她的意思。这个人这么好……刘泠脸上终于带了笑意,在他怀里蹭了蹭自己的眼泪。

    沈宴揩去她的泪,在虚空中轻轻弹了弹,“你打算和我在门口,一直聊下去?”

    刘泠这才邀请他进屋。沈宴注意到她手里拿着锦袋,看了两眼,刘泠就展示给他看。心情又开始失望,“你看,那时候你说要给我做橙子灯,结果,皮都干了,你也没做成。我以为你死了……”

    她说的那么唏嘘,好像他已经死了一样。沈宴不跟她计较,伸手,“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刘泠将手往后一背,沈宴扬眉。刘泠说,“我知道你要做什么。你又要拿过去,想办法把礼物重新送给我,逗我开心了。但是你现在身体还没好,我不想你劳累。还是我来吧。”

    沈宴定定看她半天,将她拉入怀中坐下。他心中宽慰,能看出刘泠在积极调整自己的情绪。她也想好起来,并不是一味堕落。这便是好事。他说,“难受的话,告诉我,知道吗?”

    挨着沈宴坐在榻上,刘泠任沈宴给她擦干净眼泪。她努力想些开怀的事,现在则对他的话产生了兴致,“你要无条件满足我的愿望吗?我有很多愿望啊!你帮我完成心愿,我的病也许就好了呢。”

    她想让沈宴做很多他不可能做的事,床上床下,她都有一堆平时没办法尝试的事……原来生病,还有这个好处吗?

    沈宴眉头跳了跳,被她挽着手臂晃了两下。他瞥她两眼,刘泠立刻作西子捧心样,“我好伤心……”

    沈宴在她发顶按了一下,“不要得寸进尺。”

    “你刚才还说让我告诉你,我告诉你,你又不答应,有什么用?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信命吗?去问你的上天,这有什么用。”

    “沈宴!三、三个愿望总可以吧?不能再少了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两个、两个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刘泠冷下脸,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,“好吧,一个。”

    沈宴点头,“成交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刘泠默默扭头,心中掉泪。为了让沈宴点头,她多不容易啊。

    她转而扭头,兴冲冲道,“我要看你跳舞!”

    沈宴眼皮微撩,没什么大反应。

    在刘泠忐忑中,他淡淡点头,“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!”他连这个都能答应!

    刘泠立刻加条件,“不能敷衍我。我要的是真正意义上的跳舞。什么舞剑之类乱七八糟的,都不行。”

    他笑,“好啊。”

    “不能耍赖!任何意义上的!你要是骗我,我以后再不和你玩这种游戏了!”

    沈宴说,“这种约定的事,我有骗过你吗?”

    是啊,他跟她开玩笑,逗她,常调侃她。但真的跟刘泠做什么约定的时候,沈宴从不开玩笑。一言九鼎,他向来如此。

    刘泠顿时兴奋,盯着沈宴看。

    他目中噙笑,温柔地揉揉她的头,“现在不行。我伤势还没好,不能达到你的要求。”

    虽有遗憾,但看出沈宴不是敷衍,刘泠点头,更是期待。

    如此,他们如期回了邺京。回到邺京后,刘泠发现邺京草木皆兵,在他们一去一回间,发生了很多变化。沈宴只刚入京的时候,进宫向陛下汇报事务。之后他就留在府上,休养身体。

    他如今的伤势,让他没法动武。硬是扛着不适去效命,不是沈宴的风格。

    太医们继续每天来返沈府,给沈大人和公主问诊。刘泠自己的病情,也需要熟悉的太医给她开药。太医心中有猜测,估计是江州那边不顺,让公主的病情加重了。

    但之前说过,刘泠的病,在他们这个年代,是没人有办法根治的。太医建议公主像之前那些年那样,多出去走走,散散心。

    刘泠问了沈宴,摇头说,“沈大人的身体没好,他要养病,不陪我出门。那我也不去。”以前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,去哪里都无所谓;现在有了夫君,夫君不陪她,她哪里都不想去。

    沈宴的身体,怎么也得养一年吧。

    刘泠问他,他说他不打算回锦衣卫那里,打算先养伤。

    也就是说,整整一年的时间,沈宴都会留在府上陪刘泠!

    虽然从没想过沈宴要时时刻刻陪她,但他能时时刻刻地陪她,刘泠失落的心情,瞬间好了大半。只是看在众人眼中,公主还是显得那么喜怒无常。刘泠不在意他们的看法:沈宴说她不用隐瞒,喜怒无常就喜怒无常吧,反正沈宴能接受。

    锦衣卫在江州所做的事,广平王府的罪证,在沈宴进宫一趟后,很快告白天下,天下哗然。广平王府事迹败露,陆家牵扯其中,罪名更多一分。众人的眼睛,也落在了定北侯府上。安和公主他们不敢查,刘润平被陛下领进宫、意思清楚明白大家也不好问,但定北侯府,和广平王府关系那么近,就需要查一查了。

    定北侯吓了一大跳:他怎么知道广平王居然敢叛国谋反?!

    定北侯绞尽脑汁想,自家与广平王府的交集。想了半天,他心中稍安:因为十几年前妹妹的过世,父亲要定北侯府与广平王府决裂,互不来往。这两年虽然因为老侯爷病重,侯府重新跟王府来往,但也没来往多久。就算有什么,侯府的罪名也不大。

    定北侯府现在天天苦着脸,上下活动:他们就算知道自家不至于到灭门的地步,估计只是轻轻发落。但也不敢保证啊!因为陆家都下马了!太子都下马了!他们侯府,也得出出血,才能平了陛下的那口气啊……

    定北侯府倒是想过求到沈宴门下。因为刘泠娘家是他们啊,沈宴又是负责此事的锦衣卫中主要干事。陛下把这样的事都交给锦衣卫办,可见信任。

    但沈宴不见。

    他现在闭门养病,锦衣卫那里的事,他不接手,不负责,也不会过问。

    众人暗恨暗恼,又把死去的广平王骂了一遍又一遍:如果不是他们,沈大人至于去趟江州,就伤成这样吗?伤重的连锦衣卫负责的要事都不过问了。

    而锦衣卫中其他人……沈宴上头倒是有锦衣卫指挥使陈世忠,管锦衣卫中所有事务。但陈世忠与沈宴身份不同啊。沈宴是名门子弟,陈世忠出身新贵。沈宴被家族所累,可能还有跟世家做交易的时候。但陈世忠是完完全全的皇帝的人,跟任何人都没交情。且那位天天不见人,怎么求……

    邺京的天,要变了。

    听说沈宴和刘泠回来,且两人都病重,宫中太医日日往返。沈昱生了主意,要上门,为徐时锦向太医求诊。为此,他特意选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登门拜访,好不让人察觉。

    徐时锦对此不置可否。她本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抱希望,看不看太医,都只是熬日子而已。

    她反而对沈宴的情况更有兴趣,“唔,沈大人伤重谢客……这倒是好事。他不卷入朝廷现在派系的争斗,也许能逃过一劫。”

    她微笑,“我猜,沈大人应该回到邺京,就发觉了这里的浑水不好淌,干脆不掺和进去了。”

    沈昱酸溜溜地看着她。徐时锦和他这方面没共同语言,倒和沈宴有共同语言。

    他叹口气,他为徐时锦的身体担忧,她自己却不太放在心上。这种抑郁,让他们进了沈府,见了主人,沈昱的心情仍没好。

    之前沈昱已经跟沈宴通信,说明自己拜访的意思。因此当夜,他带着徐时锦飞檐走壁,用轻功跃入沈府后,府中一派静谧,有侍卫提前等候,领他二人去后院。以客气之意说,沈宴伤重,作为堂兄,无论如何,沈昱都应该问一声。

    到灯火通明的屋前停步,刘泠出了屋,将徐时锦带走。

    看刘泠的脸色沉淡,沈昱心口微跳。

    待他见到沈宴,竟稀奇地看着这个堂弟。沈宴披衣坐在床前,面容清瘦,垂目而沉思。明火映在他脸上,他眼皮抬了抬,看向沈昱。

    沈昱微愕,“你没死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沈宴说,“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?”

    沈昱微微笑,“抱歉,我被误导了。先前与公主见面,提到你,公主一脸心死如灰的表情,让我以为……”

    刘泠心死如灰的表情,只是她刚刚情绪低落过而已,正好被客人赶上。

    此时,丈夫有客,她坐在前堂,听徐时锦慢悠悠道,“今夜,邺京恐有好戏。”

    刘泠低着眼,没吭气。

    徐时锦轻声,目光望向远方,“太子要逼宫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!”刘泠的眼睛,一下子抬起,看向徐时锦。

    静坐半天,突然有杂乱脚步声从外来,“报、报公主!锦衣卫来人,求见沈大人!”

    “他不见客。”

    “皇城被数万兵马包围!整个邺京都被围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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