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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也算是白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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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“不用了。”他吃了一口菜,盯着手中箸子看,好久,露出一个自嘲的笑。

    他低下头,觉得自己无药可治,很是可悲。

    他这样,又算什么呢?

    毫无尊严。

    第二日,刘泠醒来时,已经到了下午。广平王对她的耽误时辰很不满意,却在王妃的恳求中,答应等刘泠到下午。刘泠一醒来,就被广平王呵斥去收拾行李,准备动身。刘泠从来不听她父亲的话,两人大吵一顿。刘泠成功把广平王夫妻气走,才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行李。

    傍晚时,下人们才收拾齐整,随长乐郡主离开邺京。

    本以为昨晚的话是个玩笑,刘泠没想到,她真的在城郊,见到了来给她送行的锦衣卫们。一排着飞鱼服的俊俏儿郎站在那里,风景独好,很是吸引人的眼光。罗凡笑嘻嘻,代替众人祝福她,希望她平乐安顺。

    刘泠眼眸有些湿润:她从来没接受过外人的好意。

    刘泠想表达下自己的和善,与锦衣卫说些话。一抬头,她看到了锦衣卫后面的沈宴。他在给马顺毛,背对着刘泠。但那个修长笔直的背影,站得如一柄插入云霄的剑,刘泠如何能错认?

    她诧异又欣喜,目不转睛地望着青年的背影。

    沈宴感觉到她的视线,回过头,看向刘泠。他没说什么,也没走上来,看锦衣卫们相继与刘泠说话,他只是轻飘飘看了一眼,就收回了目光。

    “沈宴。”刘泠走向他,站在他背后。

    他转身,低头看她。

    他云淡风轻,她却也没激动得要死要活。

    刘泠看到沈宴缓缓地抬起头,他的手,落在她脸庞,轻轻拂过她面颊上飞起的发丝,落在她白皙的面颊上。刘泠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,干燥温暖。

    他黑色眸子静静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这一瞬间,好像他们之前的那些争执,都不存在一样。

    无限温存,无限心酸。

    刘泠有心缓解他们之间的尴尬,“我脸上再没有落下虫子之类的吧?”

    在刘泠还没有跟沈宴好的时候,沈宴每次被她打动,想摸一摸她,都会揶揄她,说她发上有虫子,衣上有蛾子。他那么闷,从来不明说他只是想碰一碰她而已。

    沈宴并没有随着刘泠的话,与她一同笑。

    他淡声,“你要照顾好自己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他还愿意给她祝福!刘泠笑不起来,眼眶一下子潮湿,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沈宴,艰难地“嗯”一声,声音沙哑。

    “不要对人生绝望,要尽力去治自己的病,不要放任不管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好。”她的眼泪,已经开始涌出眼眶。她低头,觉得鼻子酸楚。

    沈宴继续道,“如果觉得人生艰难,想一想你最珍贵的东西,为它而活。不要把自己逼到绝路上。”

    “我最珍贵的东西,那就是你啊。”刘泠喃声,没有忍住。

    沈宴望着她,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。他道,“但我不是你的。”

    刘泠看他离去,他的背影在黄昏中被无限拉长。刘泠的视线模糊,她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沈宴。

    这个人这么好,想到要失去他,她便痛得死去活来。

    刘泠生出一种念头,想要反悔,想对他解释,想重新追回他。

    别的人生生死死都没关系,她只想要沈大人回来。

    但是她又知道不可以。

    她拿什么去赢他呢?

    她的人生一团糟啊。

    刘泠拿手遮住眼睛,任自己全身颤抖。

    有一日黄昏,刘泠去宫中告别,出来时碰到宜安公主。因为秦凝的原因,宜安公主知道刘泠和沈宴的分开,就好奇问了两句。

    宜安公主似笑非笑,“分了也好,你这个样子,这个背景,也配不上宴儿啊。”

    刘泠不是第一次被说她和沈宴不相配,但被人这么直接地说,还是第一次。

    可宜安公主又道,“不过我支持你,我就喜欢看不相配的人走到一起,闪瞎所有人的眼,让所有人的计划落空。你若有什么需要的,尽管向我开口。你的事情,对你来说很难,对我来说却只是一句话的功夫。说不定我心情好,愿意帮你呢?”

    刘泠问,“我该怎样,才能配得上他?”

    “通常人讨厌什么,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,”长公主笑,“从今天开始,去祝福你成为那个讨厌的人吧。”

    宜安公主只是揶揄,只是幸灾乐祸,只是看热闹。

    刘泠却真心在心里想,她要如何,才能与沈宴站在一起呢?

    她是否还有那个机会?

    她想是没有的。

    却又隐隐希冀着转机。

    回到江州后,刘泠便收到了徐时锦的信。徐时锦跟她说,她有将刘泠悔婚的原因告知沈宴。

    刘泠心中一派冰凉:按时间算,在她离京前,沈宴就知道了一切。他心知肚明,却仍然什么都没说,什么都没做。

    他心中该是对她失望到极点了吧。

    所以什么都不想管。

    多谢徐时锦的好意,但刘泠想,沈宴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,他为她低一次头,绝不会为她低第二次。他给过她一次机会,却绝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。他已经说过了,他不是她的。

    她又希冀什么呢?

    刘泠呆在江州广平王府中,日日站在窗前,望着那口湖水发呆。

    府上只有刘润平会来找她玩。在她答应夷古国的求婚后,刘润平就回到了江州。几岁的小孩子,之前受过伤,大家都不敢让他再跟刘泠呆在一起,但他我行我素,依然最喜欢跟在刘泠身后,整日“大姊”“大姊”地叫着。

    他给刘泠死水一样的生活,带去了些许波澜。

    她确实活如死水,一日比一日消沉,看云卷云舒,连日子到了哪里,也不甚清楚。

    没有人联系她,没有人找她。她像是被遗忘了一般。

    刘泠想:时间长了,她也会忘掉沈宴吧?

    该忘的。

    十一月的时候,刘泠忽然收到了徐时锦的信。徐时锦在信中问她:阿泠,沈宴有去过江州,有去过广平王府,你有见过他吗?

    刘泠看着信,怅然而立。

    沈宴来过江州?来过广平王府?

    她毫不知情!

    刘泠发怒,拿着信,冲出院子,去质问广平王,“沈宴来过是不是?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!”

    广平王恼羞成怒,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?!沈大人是与本王谈公事,跟你有什么关系?你是被许嫁的人,别忘了你的身份,别给我闹出任何丑闻来!”他叫人上来,“带郡主下去休息!别让她出来!”

    刘泠冷笑,瞥她父亲一眼: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她父亲别想阻她!

    生活有了未知和疑惑,若有了动力般。

    刘泠写信询问徐时锦,为什么沈宴会来江州,是否和她有关。

    隔着信,刘泠仿若能看到徐时锦那漫不经心的笑:我和沈大人谈成了一笔大交易,该从哪里说起呢……阿泠,你只要知道,他后悔了,就好。

    沈宴后悔了?

    他怎么会后悔?

    他不是从来都说一不二的吗?

    刘泠茫然,不知发生了什么事。她端着信,反反复复地看。徐时锦不跟她明说,她只能去猜。徐姑娘心机颇重,绝不可能无条件地做好事。她一定与沈宴谈成了一笔大交易,一笔不太利于沈宴的交易。

    沈宴……是为了她吗?

    他说过绝不给她第二次机会。

    他说过两人之间再无瓜葛。

    他也说过再不想见她。

    但是他又后悔了。

    刘泠想问清楚,又不知从何问起,去问谁。

    她想给沈宴写信,在书桌前枯坐数日,仍然不知道该写什么,从哪里写起。

    是从她与沈宴的情劫说起,还是从分开的那晚说起,还是说一说沈宴与徐时锦的交易,或者问他为什么后悔,会不会再见她?

    他还愿意爱她吗?

    期间,刘泠又与广平王发生了几场争执。她想知道沈宴什么时候来的王府,有没有提到她,他与王爷谈了什么。广平王冷笑,面色难看,称无可奉告。

    最后,刘泠依然无话可说。她将一纸空白装入了信封,寄出信后,便每日等待,忐忑不安。既害怕收到沈宴的回信,又害怕他看不懂她的信,索性不理会她。

    沈大人还理不理她呢?

    她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,他是否知道?是否知道她已经后悔,她想告知他所有,想求他呢?

    哪怕给她一个字也好。

    刘泠没有等到沈宴的回信。她最先等到的,却是他这个人。

    已经进入了腊月,刘润平淘气,硬拉着姐姐上街,想买些好玩儿的。小孩子一路上在街上跑得没影,刘泠被他拽得烦,追他一路,又追不上。她的下人们跟在后面一点也不急,郡主只有和小公子在一起才有点活力,大家希望郡主多开心一点。

    就是在这样纷涌的人流中,刘泠看到了沈宴。

    刘润平拿了自己想要的东西,却不付钱,留刘泠一肚子气,跟在后面给小贩掏钱。刘泠无意识地回头,看到人群中,沈宴的身影。

    她一下子僵住。

    初雪无声无息地落,落在他眉目上、肩膀上。

    她看到他,一下子头脑昏沉。好像雪花漫舞中,时光已斑驳。前方是看不到希望的未来,和站在黑暗与光明中界限上的爱人,她那矢志不渝、万死不想辞的感情。

    依稀间,刘泠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;于天上看见深渊。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;于无所希望中得救。

    雪越下越大,飞在天地间,落在他们身上。

    霜雪吹满头,也算是白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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